貓小姐博論自序

傳統孕產民俗及文學作品之研究

自序

民國90年底高雄發生一場火災，一位懷孕九個多月的高齡孕婦，被燒成焦屍，但她的雙手緊緊抱住肚子，意味著即使面臨死亡，她仍不忘保護肚裡的孩子，在她死亡半個小時後，孩子在醫護人員搶救之下，奇蹟似的被剖腹取出，幸運存活。大陸另一場火災，受困民眾眼見冒險逃生無望，紛紛爬到頂樓一躍而下，大部分的人都本能地以臀部或雙腿著地，但有一位婦人選擇倒栽蔥也就是以頭部的方式著地，當場腦漿四溢。她瘋了嗎？被大火嚇傻了嗎？都不是，只因為她腹中還有一個即將臨盆的胎兒，婦人以自己的性命作賭注，換取為從未謀面的孩子一絲存活的機會。佛經裡有一個故事，一頭鹿自知難逃獵人的捕殺，無助之餘跪了下來，獵人覺得奇怪，卻仍然職業性地向牠射出利箭。走近一看，才知道剛被射死的是一頭即將臨盆的母鹿，獵人深受感動，並且一輩子不再打獵。中國古代也有一個鱔魚護卵的故事：周豫很喜歡將活的鱔魚放入水中慢慢煮熟，因為據說這樣煮出來的肉質最為美味。有一次他打開鍋蓋發現有一尾鱔魚死命弓起身子；頭和尾在鍋底，但魚肚卻露出水面。周豫很好奇將牠取出來，發現原來是一隻大腹便便的母魚，腹中有數不盡的魚卵，母魚至死仍不忘保護腹中魚卵，於是周豫一輩子不再吃鱔魚，並加倍地孝順母親。這樣的母愛，恐怕連鬼神都會為之動容。

懷孕期間，歷經三次住院安胎，用掉兩百多瓶點滴，打了無數次的止吐針、吃了無數的安胎藥，長輩們一口咬定是懷孕期間搬家、釘櫃子，「犯到胎神」。在情況最危急的時候，醫生們委婉透露必要的時候一定是先保住母親，才考慮到胎兒的存活率。永遠記得當時我淚流滿面但斬釘截鐵的說：「只要我還有一口氣，我就要我的孩子，不論她情況有多糟，那怕缺手㫁腳、那怕只能活一個月，我都要她。」也許是千萬滴眼淚，加上億萬次祈禱，老天爺同情我這個苦難的母親，女兒並沒有如醫生所預言的一定會早產、一定得住保溫箱；硬是被我守護到36週才出生。歷經懷孕生子後恍然大悟，一個女人原來可以為了她未曾謀面的胎兒，犧牲生命在所不辭，這是否意味著一個女人母性最強的時候便是懷孕時期？如果沒有經歷懷孕生子，一個女人的母愛能不能完全被激發？也許是這樣的感同身受，筆者懷孕期間便立志將來要研究和孕產有關的議題，博士入學考的研究計畫即以懷孕民俗禁忌為主題，這四年多來，未曾改變初衷。

寫論文其間遭遇不少挫折，例如有一次採訪《十月懷胎經》時，硬是被喪家逐出現場，當場尷尬萬分。研究胎教時，驚覺胎教理論並不是保存在儒家經典，而是保留在中醫婦科典籍，對毫無中醫背景的人而言，閱讀這些專業書籍，不能不說是件苦差事。胎神的研究更是困難重重，因為文獻資料太少，最後才恍然大悟，原來胎神的本質並不是神，而是煞（胎煞）。孕產文化中佔有一席之地的安胎符咒以及催生符咒，和道教密不可分，一直罩著一層神秘的面紗，要研究相當不容易。當年口考老師之一金榮華恩師曾提醒我民俗的部分固然重要，但文學的部分也不能忽略，於是筆者努力發掘並整理各地〈病子歌〉、〈十月懷胎歌〉、〈十月懷胎經〉、以及孕產故事如〈棺中產子故事〉、〈鬼母育兒故事〉、〈產鬼故事〉、〈一針救兩命〉等，甚至於大膽提出「孕產文學」的名詞，以報答師恩。筆者雖然不是千里馬，但金老師是真正的伯樂；在伯樂面前，即使是一匹駑馬，也不敢怠惰，仍會鞭策自己不斷向前邁進；一匹平凡的馬，也會想和千里馬看齊，金老師就是有這樣的特質，讓學生心服口服。口考前一晚，金老師的加油打氣更讓筆者彷彿吃了定心丸。

感謝指導老師李進益給筆者最大的空間，自由發揮，容忍我許多不成熟的觀點，更解決了許多難題。感謝恩師傅錫壬從大學到博士畢業這麼多年來的提攜與照顧，碩一時他曾告訴我「每個博士都是從零開始」，這句話每一年我都會反覆說給一批又一批的學生聽，如今拿到博士學位，更能體會這句話的含意。傅老師常感念以前他們的老師（如臺敬農太老師），對學生有多好又多好，所以他們也會對自己的學生好一點。這麼多年來，在教學遇到問題時，「對學生好一點」的師訓總會浮現腦海。口考前傅老師告訴我要記得幫他買老人票，我回答他：「沒關係，反正學校會全額補助」，老師說：「我們要替學校省錢，凡事都要多替別人著想」。多麼溫暖的人，這就是傅老師！對我而言，傅老師、金老師和李老師，是「經師」更是「人師」！

感謝口考時許學仁老師、許又方老師、彭衍倫老師們提供寶貴的意見與資料。感謝博士班求學時期的楊振良老師、林嵩山老師、劉惠萍老師、劉秀美老師、曾子良老師、同窗陳麗娜、好友賴翠杏、淨明道教理事長蔡國雄、曾秋雄道長、孫宗慶中醫師、高雄道德院。尤其感激母親大人，把女兒照顧得無微不至，讓我完全沒有後顧之憂。感謝家姊宜昭幫我謄稿打字校對，到許多大學圖書館影印資料，甚至包含對岸的北京大學、北京師範大學。女兒卓玥的誕生，讓我體會生命的美妙、挑戰與責任，每天和她通電話，卓玥最後都會撒嬌地說：「媽媽加油，媽媽你要讀第一名，媽媽我永遠愛你」，聽得我心花怒放，有女如此，夫復何求？也感謝生命中所有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，你們都是我生命中重要的貴人，謝謝你們！

住院安胎時，筆者曾發願若女兒平安誕生，要到育幼院當義工，很慚愧這些年在奶粉尿布、粉筆板擦以及博士論文中忙得分身乏術，待博論完成後，希望能早日實現當年的宏願。最後僅以此書獻給每個曾受孕產之苦的偉大母親，更願每個孩子，都能帶著父母滿滿的愛與期待，平安順利的來到世上，是為序。

鐘珮煖，2008年5月9日母親節前夕